明嘉靖年间,内阁首辅严嵩痴迷风水命理,深信堪舆方术之说。有一次皇上因为京城下水道不畅,大雨时总引发涝灾,准备进行整修,严嵩听后,就急急谏道:
“启禀吾皇,此事万万不可!下水道修好了,排水固然可行了,可是从风水上讲,水属财,泄水等于泄财。如果把京城里的财都泄走了,皇上您可就没钱花了。”
他这般爱财,自然积下了金山银海。仓库放不下,就挖了个深一丈方五尺的大窖,运了三昼夜银子才把窖填满,可没填进窖的银子还多得是。
严嵩站在窖边,看着白花花的银子,突然悲上心来:“自古钱是祸害,攒得越多,以后的祸越大呀!”
由于存了这个心事,一连好几天他都闷闷不乐的。
这天,严嵩一个人着便服到街头散心。拐过一个巷口,对面来了个道人,手执牙板卦牌一路高喊:
“一字决休咎,千金散福祸。贫道初经宝地,算命测字,六百钱一卦!”
严嵩心一动,细打量,见这道人四十来岁,身材瘦长,目朗神清,倒似有几分仙家风骨。于是他叫住道人,在一旁茶摊上坐下。
道人自称姓蓝,自幼在终南山修道。奉过茶后,严嵩写了个“囚”字,让道人测算。道人一见,啧啧称奇,对严嵩打了个拱手道:
“原来阁下就是严太师,失敬失敬。”
见严嵩惊诧,道人笑道:“囚字拆开,是国内一人也。大明除了天子,敢称国内第一人的,只有严太师了。不过贫道观太师眉有滞气,莫非有难言心事?”
严嵩一听,对道人深为拜服,一边瞅瞅四周示意道人小声,一边便把心事一吐为快。
道人听罢道:“原来太师是担心家里钱财花不完啊。好办,儿子花不完给孙子,孙子花不完给重孙,子子孙孙蚂蚁搬山,总有一天搬它个干干净净。”
严嵩苦笑:“道长此言差矣,花钱也得有个路数。若子孙当了官,那些钱无论花天酒地还是买官行贿,也算用在了正路。要是子孙以后沦落成平头百姓,家里有那么多钱,不是被官家陷害盘剥一空,就是被匪贼盯上明夺暗抢,迟早招灾啊!”
道人闻言,沉思片刻:“太师果然见识不凡,深谋远虑。其实这也好办,让子孙世代当官不就行了?”
严嵩一哂:“古人云,君子之泽,五代而止。是说有大德行的人也只能福荫五代后人。老夫久在官场,也算是过来人,想世世代代当官,没有那么容易。”
道人却一点头:“有!人生于世戴天履地,若能得天理地理照应,人泽定然绵长。如果太师能寻得风水宝地,百年之后葬于其中,定然能保十世子孙,其中必有一人位居公卿,州府郡县之类小官多如麻豆。”
严嵩一翻眼皮:“十世以后呢?”
道人摇头道:“那就归于天命,非人力所能知了。”
听到这,严嵩再也忍不住,向道人躬身一礼:“久闻终南道派堪舆之术天下无双,此事老夫就拜托道长了。若得功成,老夫以一窖白银相谢!”
二、灰鼠骑兔
转眼过了月余,严嵩正在家练字,下人来报道人求见。
严嵩急令摆酒相迎。酒过三巡菜过五味,道人说:
“贫道奉太师之令,在太师老家分宜县踏到块吉地,那处山水环抱风藏气聚,风水上佳。若有人葬于此,后世要出宰相。可地形太大,贫道一时踏不准吉眼,便夜间借星斗定位。子夜时分,贫道正用岁盘规测北斗,突然一阵风刮过,只见地中涌出一穴,从中冲出个拳头大的小人,口中念念有词,骑匹小狗大的骏马。贫道用罗盘将小人打落,那马惊慌而逃,借月光看去竟是只白兔。”
说着,道人掏出一物递上:“那小人落地就变成了这样子。”
严嵩接过,见是灰蓬蓬的一团物件,质地似石似玉,摸上去暖暖的,但形状丑陋,看不出什么具体名堂。
严嵩把物件放在桌上,突然桌下寻食的几只猫儿大叫一声,争先恐后向它扑去。
严嵩恍然大悟:“这是只鼠形!”
道人闻言一拍额:“太师明鉴,您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,那小人冲出地穴时,口中喊的正是‘灰鼠骑兔,天权易柄’,也不知什么意思。贫道后来一测,此穴正在风水吉眼上。”
说着,道人打开手绘的堪舆地形图。严嵩看罢点头:
“不错,此地有金钩钓月之势,是上佳吉地。不瞒道长说,这块地老夫早年堪过,隐约记得过去是家油坊,后来败落了。若真是风水宝地,怎么不见那油坊主人发迹呢?”
道人脸色微变:“这正说明此地宜阴宅不宜阳宅啊。”严嵩举杯向道人敬道:“道长高明!”
喝罢酒已是夜半,严嵩请道长去客房歇息,自己踱进书房,一边蘸着糯米汁仔细擦那鼠形,一边对着堪舆图想起了心事。
严嵩前半生多在官场坐冷板凳,六十多岁时才得皇上赏识。
得势后,他曾衣锦还乡,亲自祭奠列祖列宗。可祭来祭去,却始终找不到高祖与曾祖的坟墓。
据乡佬们说,严嵩的高祖与曾祖所葬之地是当地最好的吉地。可是由于严家自曾祖时就败了,无人修葺,坟头湮没,所以只知道大概位置。
严嵩没办法,又不敢乱刨,怕泄了祖坟上的青气,正懊恼,就听一阵咚咚响,细看是不远处路边有个老油坊正在榨油。
严嵩不禁来了气,这不是破坏高祖与曾祖地下的安宁么?可他在家乡人面前很重名声,这次返乡又是修桥又是铺路,好不容易得了家乡人的赞誉,不好动用权力硬来,于是心生一计。
他假装到油坊歇脚,喝着油坊主献上的香茶,突然对一块榨油石起了兴趣,要掏钱买下。油坊主见了严大人,巴结还来不及呢,要白送给他。
严嵩一瞪眼:“你这是要在家乡人面前陷老夫于不义啊。这样吧,这十两银子是定金,过段时间,老夫派人来取货。”
油坊主心里乐开了花,谁能想到一块破石头这么值钱。严嵩走后,油坊主怕出意外毁了严大人的宝贝青石,油坊也不开了,整天守着青石,一天擦洗三遍。
三月后,严嵩派人来了。来人一见青石连叫可惜,丢下二十两银子扭头就走。油坊主莫名其妙,拉住一问。
那人说:“这青石榨了几百年的油,沁入的油在石中养成了只玉油鼠:如今你三个月不榨油了,石中的那只玉鼠没油吃饿死了,这石头也一文不值了。”
事情传开,油坊主成了当地人的笑柄,加上开油坊关键是季节和人气,油坊主关了几个月油坊,把客户都赶到别的油坊去了,再想招回头客可是难了。
生意一垮,无奈之下,油坊主只得举家迁离,另谋出路。
严嵩听说后哈哈大笑,他略施小计,费了点小钱,保全了名声又驱赶了油坊,这下没人再扰先祖们的清静了。
现在,严嵩看着桌上的堪舆图,不禁犯开了嘀咕。道人堪出的后世能出宰相的吉地,正是当年油坊的位置,可这地中涌出的灰鼠骑白兔,又意味着什么呢?
三、温香软玉
不觉到了子夜,严嵩吹灭灯正要睡去。突然,他觉得手中鼠形一热,接着鼠形一直眯缝的双眼透出一线红光。光线越来越亮,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,同时,一股异香渗出,令人如醉如痴。
严嵩大惊,忙唤来道人。道人进屋后耸耸鼻子:
“莫非是温香软玉?相传此玉乃上古珍奇,常以十二生肖的形态出现。白天它吸收天地的热量,蕴存在体内,所以摸起来甚是温热。到子夜,它又通过目窍将热力发散出来,本身所具的奇香也会随之沁出。恭喜太师,此玉出世往往昭示天意,能给主人带来祥瑞。”
道人一席话,说得严嵩欣喜若狂,可他仍然不动声色:
“快看,好像有许多东西正排队从书架上出来,沿着红光往这鼠嘴的孔洞里钻呢。”
道人点点头:“那是蠹鱼,专啃书本的蛀虫儿,被红光和香气所吸引,进入鼠嘴,又将被鼠体内的热量所杀死,变成粪球从鼠尾处排出。那时就能判断出这只鼠形的雌雄。若是雌鼠,恐怕太师还不是它的真正主人;若是雄鼠,且年龄与太师相当,那么此鼠出现,就预兆着太师将面临莫大际遇。别的不说,光看这蠹鱼列队,似大臣上堂朝拜一般,恭谨而有序,足见太师威德遍布四海,人人景仰了。”
严嵩听得身酥骨软,如腾云驾雾一般,又听道人惊道:
“看,鼠尾后有粪球滚出。雌鼠粪是两头圆而无毛,此粪是两头尖而有毛,且毛为白色,说明是只老年雄鼠。哎呀,这只老鼠正对应着太师您呀。看来太师往后的富贵荣华已深不可测了。”
说话间,鼠目中射出的红光渐渐消失。道人从怀里摸出把小刻刀,要把鼠目雕得更大一些:
“此鼠眯缝着眼,射出的红光有些凌厉,过于霸道。贫道帮它开开眼,好让它鼠目炯炯,贴近太师,多些柔和的王者之气。”
严嵩听得浑身舒畅,意犹未尽道:“一只温香软玉的鼠形已如此神奇,那只逃脱的白兔,不知又该有多少莫测的天机。”
道人随口道:“贫道这两天就回去布下天罗地网,专为太师逮这只白兔。哼,难不成它能跑到皇宫里去?”
话刚出口,突然同时两人念及一事,竟双双怔住。面面相觑了半晌,严嵩打了个哈欠,假意困倦欲眠,送走了道人。
四、天权易柄
这一夜,严嵩彻底失眠了。
毫无疑问,这只鼠形代表着他,因为他是成化十六年生人,正好属鼠。而当朝天子嘉靖,是正德二年出生,恰好属兔。
这些年,嘉靖一直对他言听计从,偏那次他探亲返京后,嘉靖对他不冷不热起来。现在出了灰鼠骑白兔,还有“灰鼠骑兔,天权易柄”的预言,莫非说他要骑在嘉靖身上,代天而立?
再者,就在前段时间,嘉靖得了无名之疾,躺在龙榻之上,动不动就汗出如浆,像负重奔跑过一般。直到道人打落灰鼠,那只白兔逃了,嘉靖才大病初愈。难道,这一切都是天意?
他越想越觉一切皆有可能。
最后,他决定将这只鼠形进宫献给嘉靖。也许冥冥中,嘉靖这只白兔已对他产生了敌意。
伴君如伴虎,这话不是闹着玩的。万一哪天嘉靖翻了脸,他严家就会陷入灭顶之灾。趁眼下他还能进宫,把这只灰鼠送进宫,看嘉靖这只白兔还能往哪儿逃。
天还没亮,严嵩洗漱停当。临进宫前,他猛然念及一事,顿时如坐针毡。他思忖片刻,唤过家将耳语了一番。
嘉靖皇帝一听有宝进献,忙宣严嵩觐见。君臣礼毕,严嵩献上灰鼠道:
“启禀万岁,莫看此物貌不惊人,实是书室之宝。子夜时分,它会双目生光,将书中蠹鱼虫儿引进肚内消灭。”
嘉靖一听顿觉无趣,面带不屑之色。严嵩早已摸透了嘉靖的脾性,忙又道:
“启禀万岁,此物还有一奇,那就是摸上去温婉如处子之手,而且夜半寝中,能散发出馨香的处子之香,所以此物名曰温香软玉。”
果然,这么一说,嘉靖来了精神:“好,朕就收了这温香软玉,今夜与它同枕共眠。”
见嘉靖毫无起疑之色,严嵩松了口气。可他刚回到家中,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儿上。
家将向他报告:“老爷,不好了,蓝道人逃跑了。”
严嵩大怒:“我让你提了他的脑袋来见,你却空手而归,无用的废物!”家将哆嗦着呈上一张纸:“在道人房间桌上,发现了这个。”
严嵩接过一看,纸上是个“囚”字,旁边写的注脚:“此字前拆为国内一人;后拆乃是一人悬在中间,无依无靠’,家财荡尽之相。愿大师好自为之。”
当夜,严嵩辗转反侧,不能入眠。道人知道嘉靖是那只白兔,怕他泄密,严嵩才想杀他灭口。
可是,他留下那张纸又是什么意思呢? 迷迷糊糊熬到天蒙蒙亮,突听到府门前一阵喧闹。
严嵩一激灵,莫非灰鼠将白兔骑死了,这是朝廷派人请自己去主持大局?想到这,他一跃而起,喜滋滋刚出卧室,就见府中涌进一队甲兵。
带队的将领宣旨道: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:严嵩辜负圣恩,意欲不轨,着军卫派兵抄革拿下。钦此!”
严嵩一翻白眼,瘫在了地上。
五、吉地绝地
嘉靖免去严嵩一切职务,勒令他回乡反省。两年后,他的儿子严世藩被斩首,严嵩也被削职为民,所有家产被查抄。
这时,严嵩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,无家可归,只好在祖坟旁搭了间茅屋,靠吃坟地里的供品为生。
尽管这样,他还深信堪舆之说。他为自己寻了块墓地,正是道人所说的涌出灰鼠骑兔的油坊旧址。他坚信自己死后若葬在这里,后世子孙必能东山再起官拜宰相。
可他叫人一挖,竟挖出两块墓碑,分别是他的高祖和曾祖的。
当地乡佬们告诉他,当年,严嵩的高祖乐善好施,造福一方;而他的曾祖却凶暴蛮横,为害乡里。
后来曾祖败光了家产,死后竟无葬身之地。家人无奈,只好将他埋在高祖的坟下,形成了两人共用一坟的上下铺。
因为这事不光彩,加上坟地几经变迁成了油坊,而且严嵩官越当越大,乡佬们为尊者讳,就更不好意思向严嵩提及了。现在他落了势,乡佬们叹息之余,也不好再瞒他了。
原来,这块吉地上所出的宰相正是他啊!得知真相后,严嵩一病不起。
这天他正在茅屋休养,有人来访,竟是蓝道人。
经过这番劫历,严嵩已看淡红尘:“道长来得正好,你说老夫这几年遭际,是否与高祖与曾祖同埋一坟有关?”
道人点点头:“你高祖行善,福德深厚,葬于此地,后世子孙若不发迹,是无地理,所以三代后出了你这个宰相。而你的曾祖作恶,祸延后世,子孙若发,就没天理了,故此你儿子严世藩被斩首。所以说同样的地,埋了善人就是吉地,葬了恶人就成了绝地。”
严嵩点点头:“怪不得老夫命数崎岖,原来如此啊。”
道人摇摇头:“这你又错了,其实你今日之祸早就种下了。还记得那油坊吧,你为无足轻重的小事,就设计毁了人家的祖传基业。你想,你属鼠,油坊在你家祖坟上,每天榨油供应你这只老鼠,所以你的日子才越过越滋润。等你毁了油坊,老鼠没了油吃,饥寒交迫,你也就沦落到了现在地步。一切还是怨你自己啊。”
严嵩细想,油坊被毁,还真是自己得意转失意的分水岭,不由沉吟道:
“看来一切俱在道长掌握之中,莫非道长专为油坊而来?”
道人叹道:“贫道确是油坊主的儿子,失去产业后,我家颠沛流离吃尽苦头,使我衔恨在心。后来我在青石中掏出温香软玉,就以此为饵接近你。只怨你贪欲太盛,金银满窖仍不知足,还想着千秋万代都昌盛下去,结果你的贪心被我利用,鼠形被你送入皇宫,却不知我替鼠开眼时,悄悄在鼠目上刻了字。子夜时分,鼠目发出红光,将‘灰鼠骑兔天权易柄’八个字映射在墙上。嘉靖皇帝虽生性荒唐,却心思聪敏,见字后自然品出其意思,你的下场也就不用多说了。”
严嵩愤愤道:“好你个道人,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啊!”
道人正色道:“一路哭不如一家哭。你身居高位却只谋私利不顾民生,光是京城下水道年久失修,每年雨季下水道泛滥,就不知淹了多少百姓,他们又找谁哭诉呢?”
当夜,严嵩在孤独贫病中死去,道人将他葬在油坊旧址旁边。
不久,许多高官显贵听说这里有吉地,不远千里纷纷前来踏寻。为严嵩守墓的道人见了,就笑劝道:
“我打小长在这里,从来只见当官的来寻吉地,却从没见过当官的来上坟。回去吧,坟地好不如心地好,墓田好不如心田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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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水術,既可救人,也可害人。古往今來,人事成敗,後面都有著風水術的影子,風水師們隱藏在幕後,笑看天下風雲變換,本期風水故事給你帶來嚴嵩與風水師的故事,帶您領略隻手遮天,反轉天下的風水大師的光彩。
一、深謀遠慮
嘉靖年間,內閣首輔嚴嵩痴迷風水命理,深信堪輿方術之說。有一次皇上因為京城下水道不暢,大雨時總引發澇災,準備進行整修,嚴嵩聽後,就急急諫道:「啟稟吾皇,此事萬萬不可!下水道修好了,排水固然可行了,可是從風水上講,水屬財,洩水等於洩財。如果把京城裡的財都洩走了,皇上您可就沒錢花了。」
他這般愛財,自然積下了金山銀海。倉庫放不下,就挖了個深一丈方五尺的大窖,運了三晝夜銀子才把窖填滿,可沒填進窖的銀子還多得是。嚴嵩站在窖邊,看著白花花的銀子,突然悲上心來:「自古錢是禍害,攢得越多,以後的禍越大呀!」由於存了這個心事,一連好幾天他都悶悶不樂的。
這天,嚴嵩一個人著便服到街頭散心。拐過一個巷口,對面來了個道人,手執牙板卦牌一路高喊:「一字決休咎,千金散福禍。貧道初經寶地,算命測字,六百錢一卦!」
嚴嵩心一動,細打量,見這道人四十來歲,身材瘦長,目朗神清,倒似有幾分仙家風骨。於是他叫住道人,在一旁茶攤上坐下。
道人自稱姓藍,自幼在終南山修道。奉過茶後,嚴嵩寫了個「囚」字,讓道人測算。道人一見,嘖嘖稱奇,對嚴嵩打了個拱手道:「原來閣下就是嚴太師,失敬失敬。」見嚴嵩驚詫,道人笑道:「囚字拆開,是國內一人也。大明除了天子,敢稱國內第一人的,只有嚴太師了。不過貧道觀太師眉有滯氣,莫非有難言心事?」
嚴嵩一聽,對道人深為拜服,一邊瞅瞅四周示意道人小聲,一邊便把心事一吐為快。
道人聽罷道:「原來太師是擔心家裡錢財花不完啊。好辦,兒子花不完給孫子,孫子花不完給重孫,子子孫孫螞蟻搬山,總有一天搬它個乾乾淨淨。」嚴嵩苦笑:「道長此言差矣,花錢也得有個路數。若子孫當了官,那些錢無論花天酒地還是買官行賄,也算用在了正路。要是子孫以後淪落成平頭百姓,家裡有那麼多錢,不是被官家陷害盤剝一空,就是被匪賊盯上明奪暗搶,遲早招災啊!」
道人聞言,沉思片刻:「太師果然見識不凡,深謀遠慮。其實這也好辦,讓子孫世代當官不就行了?」嚴嵩一哂:「古人云,君子之澤,五代而止。是說有大德行的人也只能福蔭五代後人。老夫久在官場,也算是過來人,想世世代代當官,沒有那麼容易。」道人卻一點頭:「有!人生於世戴天履地,若能得天理地理照應,人澤定然綿長。如果太師能尋得風水寶地,百年之後葬於其中,定然能保十世子孫,其中必有一人位居公卿,州府郡縣之類小官多如麻豆。」
嚴嵩一翻眼皮:「十世以後呢?」道人搖頭道:「那就歸於天命,非人力所能知了。」聽到這,嚴嵩再也忍不住,向道人躬身一禮:「久聞終南道派堪輿之術天下無雙,此事老夫就拜託道長了。若得功成,老夫以一窖白銀相謝!」
二、灰鼠騎兔
轉眼過了月餘,嚴嵩正在家練字,下人來報導人求見。
嚴嵩急令擺酒相迎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,道人說:「貧道奉太師之令,在太師老家分宜縣踏到塊吉地,那處山水環抱風藏氣聚,風水上佳。若有人葬於此,後世要出宰相。可地形太大,貧道一時踏不准吉眼,便夜間借星斗定位。子夜時分,貧道正用羅盤規測北斗,突然一陣風颳過,只見地中湧出一穴,從中衝出個拳頭大的小人,口中念念有詞,騎匹小狗大的駿馬。貧道用羅盤將小人打落,那馬驚慌而逃,借月光看去竟是隻白兔。」
說著,道人掏出一物遞上:「那小人落地就變成了這樣子。」嚴嵩接過,見是灰蓬蓬的一團物件,質地似石似玉,摸上去暖暖的,但形狀醜陋,看不出什麼具體名堂。
嚴嵩把物件放在桌上,突然桌下尋食的幾隻貓兒大叫一聲,爭先恐後向它撲去。嚴嵩恍然大悟:「這是只鼠形!」道人聞言一拍額:「太師明鑑,您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,那小人衝出地穴時,口中喊得正是『灰鼠騎兔,天權易柄』,也不知什麼意思。貧道後來一測,此穴正在風水吉眼上。」
說著,道人打開手繪的堪輿地形圖。嚴嵩看罷點頭:「不錯,此地有金鉤釣月之勢,是上佳吉地。不瞞道長說,這塊地老夫早年堪過,隱約記得過去是家油坊,後來敗落了。若真是風水寶地,怎麼不見那油坊主人發跡呢?」
道人臉色微變:「這正說明此地宜陰宅不宜陽宅啊。」嚴嵩舉杯向道人敬道:「道長高明!」
喝罷酒已是夜半,嚴嵩請道長去客房歇息,自己踱進書房,一邊蘸著糯米汁仔細擦那鼠形,一邊對著堪輿圖想起了心事。
嚴嵩前半生多在官場坐冷板凳,六十多歲時才得皇上賞識。得勢後,他曾衣錦還鄉,親自祭奠列祖列宗。可祭來祭去,卻始終找不到高祖與曾祖的墳墓。
據鄉佬們說,嚴嵩的高祖與曾祖所葬之地是當地最好的吉地。可是由於嚴家自曾祖時就敗了,無人修葺,墳頭湮沒,所以只知道大概位置。
嚴嵩沒辦法,又不敢亂刨,怕洩了祖墳上的青氣,正懊惱,就聽一陣咚咚響,細看是不遠處路邊有個老油坊正在榨油。嚴嵩不禁來了氣,這不是破壞高祖與曾祖地下的安寧麼?可他在家鄉人面前很重名聲,這次返鄉又是修橋又是鋪路,好不容易得了家鄉人的讚譽,不好動用權力硬來,於是心生一計。
他假裝到油坊歇腳,喝著油坊主獻上的香茶,突然對一塊榨油石起了興趣,要掏錢買下。油坊主見了嚴大人,巴結還來不及呢,要白送給他。嚴嵩一瞪眼:「你這是要在家鄉人面前陷老夫於不義啊。這樣吧,這十兩銀子是定金,過段時間,老夫派人來取貨。」
油坊主心裡樂開了花,誰能想到一塊破石頭這麼值錢。嚴嵩走後,油坊主怕出意外毀了嚴大人的寶貝青石,油坊也不開了,整天守著青石,一天擦洗三遍。三月後,嚴嵩派人來了。來人一見青石連叫可惜,丟下二十兩銀子扭頭就走。油坊主莫名其妙,拉住一問。那人說:「這青石榨了幾百年的油,沁入的油在石中養成了只玉油鼠。如今你三個月不榨油了,石中的那隻玉鼠沒油吃餓死了,這石頭也一文不值了。」
事情傳開,油坊主成了當地人的笑柄,加上開油坊關鍵是季節和人氣,油坊主關了幾個月油坊,把客戶都趕到別的油坊去了,再想招回頭客可是難了。生意一垮,無奈之下,油坊主只得舉家遷離,另謀出路。
嚴嵩聽說後哈哈大笑,他略施小計,費了點小錢,保全了名聲又驅趕了油坊,這下沒人再擾先祖們的清靜了。
現在,嚴嵩看著桌上的堪輿圖,不禁犯開了嘀咕。道人堪出的後世能出宰相的吉地,正是當年油坊的位置,可這地中湧出的灰鼠騎白兔,又意味著什麼呢?
三、溫香軟玉
不覺到了子夜,嚴嵩吹滅燈正要睡去。突然,他覺得手中鼠形一熱,接著鼠形一直瞇縫的雙眼透出一線紅光。光線越來越亮,將室內照得如同白晝,同時,一股異香滲出,令人如醉如痴。
嚴嵩大驚,忙喚來道人。道人進屋後聳聳鼻子:「莫非是溫香軟玉?相傳此玉乃上古珍奇,常以十二生肖的形態出現。白天它吸收天地的熱量,蘊存在體內,所以摸起來甚是溫熱。到子夜,它又通過目竅將熱力發散出來,本身所具的奇香也會隨之沁出。恭喜太師,此玉出世往往昭示天意,能給主人帶來祥瑞。」
道人一席話,說得嚴嵩欣喜如狂,可他仍然不動聲色:「快看,好像有許多東西正排隊從書架上出來,沿著紅光往這鼠嘴的孔洞裡鑽呢。」道人點點頭:「那是蠹魚,專啃書本的蛀蟲兒,被紅光和香氣所吸引,進入鼠嘴,又將被鼠體內的熱量所殺死,變成糞球從鼠尾處排出。那時就能判斷出這隻鼠形的雌雄。若是雌鼠,恐怕太師還不是它的真正主人;若是雄鼠,且年齡與太師相當,那麼此鼠出現,就預兆著太師將面臨莫大際遇。別的不說,光看這蠹魚列隊,似大臣上堂朝拜一般,恭謹而有序,足見太師威德遍布四海,人人景仰了。」
嚴嵩聽得身酥骨軟,如騰雲駕霧一股,又聽道人驚道:「看,鼠尾後有糞球滾出。雌鼠糞是兩頭圓而無毛,此糞是兩頭尖而有毛,且毛為白色,說明是隻老年雄鼠。哎呀,這隻老鼠正對應著太師您呀。看來太師往後的富貴榮華已深不可測了。」
說話間,鼠目中射出的紅光漸漸消失。道人從懷裡摸出把小刻刀,要把鼠目雕得更大一些:「此鼠瞇縫著眼,射出的紅光有些凌厲,過於霸道。貧道幫它開開眼,好讓它鼠目炯炯,貼近太師,多些柔和的王者之氣。」
話剛出口,突然同時兩人念及一事,竟雙雙怔住。面面相覷了半晌,嚴嵩打了個哈欠,假意睏倦欲眠,送走了道人。
明嘉靖年間,內閣首輔嚴嵩痴迷風水命理,深信堪輿方術之說。有一次皇上因為京城下水道不暢,大雨時總引發澇災,準備進行整修,嚴嵩聽後,就急急諫道:
“啟禀吾皇,此事萬萬不可!下水道修好了,排水固然可行了,可是從風水上講,水屬財,洩水等於洩財。如果把京城裡的財都洩走了,皇上您可就沒錢花了。”
他這般愛財,自然積下了金山銀海。倉庫放不下,就挖了個深一丈方五尺的大窖,運了三晝夜銀子才把窖填滿,可沒填進窖的銀子還多得是。
嚴嵩站在窖邊,看著白花花的銀子,突然悲上心來:“自古錢是禍害,攢得越多,以後的禍越大呀!”
由於存了這個心事,一連好幾天他都悶悶不樂的。
這天,嚴嵩一個人著便服到街頭散心。拐過一個巷口,對面來了個道人,手執牙板卦牌一路高喊:
“一字決休咎,千金散福禍。貧道初經寶地,算命測字,六百錢一卦!”
嚴嵩心一動,細打量,見這道人四十來歲,身材瘦長,目朗神清,倒似有幾分仙家風骨。於是他叫住道人,在一旁茶攤上坐下。
道人自稱姓藍,自幼在終南山修道。奉過茶後,嚴嵩寫了個“囚”字,讓道人測算。道人一見,嘖嘖稱奇,對嚴嵩打了個拱手道:
“原來閣下就是嚴太師,失敬失敬。”
見嚴嵩驚詫,道人笑道:“囚字拆開,是國內一人也。大明除了天子,敢稱國內第一人的,只有嚴太師了。不過貧道觀太師眉有滯氣,莫非有難言心事?”
嚴嵩一聽,對道人深為拜服,一邊瞅瞅四周示意道人小聲,一邊便把心事一吐為快。
道人聽罷道:“原來太師是擔心家裡錢財花不完啊。好辦,兒子花不完給孫子,孫子花不完給重孫,子子孫孫螞蟻搬山,總有一天搬它個乾乾淨淨。”
嚴嵩苦笑:“道長此言差矣,花錢也得有個路數。若子孫當了官,那些錢無論花天酒地還是買官行賄,也算用在了正路。要是子孫以後淪落成平頭百姓,家裡有那麼多錢,不是被官家陷害盤剝一空,就是被匪賊盯上明奪暗搶,遲早招災啊!”
道人聞言,沉思片刻:“太師果然見識不凡,深謀遠慮。其實這也好辦,讓子孫世代當官不就行了?”
嚴嵩一哂:“古人云,君子之澤,五代而止。是說有大德行的人也只能福蔭五代後人。老夫久在官場,也算是過來人,想世世代代當官,沒有那麼容易。”
道人卻一點頭:“有!人生於世戴天履地,若能得天理地理照應,人澤定然綿長。如果太師能尋得風水寶地,百年之後葬於其中,定然能保十世子孫,其中必有一人位居公卿,州府郡縣之類小官多如麻豆。”
嚴嵩一翻眼皮:“十世以後呢?”
道人搖頭道:“那就歸於天命,非人力所能知了。”
聽到這,嚴嵩再也忍不住,向道人躬身一禮:“久聞終南道派堪輿之術天下無雙,此事老夫就拜託道長了。若得功成,老夫以一窖白銀相謝!”
二、灰鼠騎兔
轉眼過了月餘,嚴嵩正在家練字,下人來報導人求見。
嚴嵩急令擺酒相迎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,道人說:
“貧道奉太師之令,在太師老家分宜縣踏到塊吉地,那處山水環抱風藏氣聚,風水上佳。若有人葬於此,後世要出宰相。可地形太大,貧道一時踏不准吉眼,便夜間借星斗定位。子夜時分,貧道正用歲盤規測北斗,突然一陣風刮過,只見地中湧出一穴,從中衝出個拳頭大的小人,口中念念有詞,騎匹小狗大的駿馬。貧道用羅盤將小人打落,那馬驚慌而逃,借月光看去竟是隻白兔。”
說著,道人掏出一物遞上:“那小人落地就變成了這樣子。”
嚴嵩接過,見是灰蓬蓬的一團物件,質地似石似玉,摸上去暖暖的,但形狀醜陋,看不出什麼具體名堂。
嚴嵩把物件放在桌上,突然桌下尋食的幾隻貓兒大叫一聲,爭先恐後向它撲去。
嚴嵩恍然大悟:“這是只鼠形!”
道人聞言一拍額:“太師明鑑,您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,那小人衝出地穴時,口中喊的正是‘灰鼠騎兔,天權易柄’,也不知什麼意思。貧道後來一測,此穴正在風水吉眼上。”
說著,道人打開手繪的堪輿地形圖。嚴嵩看罷點頭:
“不錯,此地有金鉤釣月之勢,是上佳吉地。不瞞道長說,這塊地老夫早年堪過,隱約記得過去是家油坊,後來敗落了。若真是風水寶地,怎麼不見那油坊主人發跡呢?”
道人臉色微變:“這正說明此地宜陰宅不宜陽宅啊。”嚴嵩舉杯向道人敬道:“道長高明!”
喝罷酒已是夜半,嚴嵩請道長去客房歇息,自己踱進書房,一邊蘸著糯米汁仔細擦那鼠形,一邊對著堪輿圖想起了心事。
嚴嵩前半生多在官場坐冷板凳,六十多歲時才得皇上賞識。
得勢後,他曾衣錦還鄉,親自祭奠列祖列宗。可祭來祭去,卻始終找不到高祖與曾祖的墳墓。
據鄉佬們說,嚴嵩的高祖與曾祖所葬之地是當地最好的吉地。可是由於嚴家自曾祖時就敗了,無人修葺,墳頭湮沒,所以只知道大概位置。
嚴嵩沒辦法,又不敢亂刨,怕洩了祖墳上的青氣,正懊惱,就听一陣咚咚響,細看是不遠處路邊有個老油坊正在榨油。
嚴嵩不禁來了氣,這不是破壞高祖與曾祖地下的安寧麼?可他在家鄉人面前很重名聲,這次返鄉又是修橋又是鋪路,好不容易得了家鄉人的讚譽,不好動用權力硬來,於是心生一計。
他假裝到油坊歇腳,喝著油坊主獻上的香茶,突然對一塊榨油石起了興趣,要掏錢買下。油坊主見了嚴大人,巴結還來不及呢,要白送給他。
嚴嵩一瞪眼:“你這是要在家鄉人面前陷老夫於不義啊。這樣吧,這十兩銀子是定金,過段時間,老夫派人來取貨。”
油坊主心裡樂開了花,誰能想到一塊破石頭這麼值錢。嚴嵩走後,油坊主怕出意外毀了嚴大人的寶貝青石,油坊也不開了,整天守著青石,一天擦洗三遍。
三月後,嚴嵩派人來了。來人一見青石連叫可惜,丟下二十兩銀子扭頭就走。油坊主莫名其妙,拉住一問。
那人說:“這青石榨了幾百年的油,沁入的油在石中養成了只玉油鼠:如今你三個月不榨油了,石中的那隻玉鼠沒油吃餓死了,這石頭也一文不值了。”
事情傳開,油坊主成了當地人的笑柄,加上開油坊關鍵是季節和人氣,油坊主關了幾個月油坊,把客戶都趕到別的油坊去了,再想招回頭客可是難了。
生意一垮,無奈之下,油坊主只得舉家遷離,另謀出路。
嚴嵩聽說後哈哈大笑,他略施小計,費了點小錢,保全了名聲又驅趕了油坊,這下沒人再擾先祖們的清靜了。
現在,嚴嵩看著桌上的堪輿圖,不禁犯開了嘀咕。道人堪出的後世能出宰相的吉地,正是當年油坊的位置,可這地中湧出的灰鼠騎白兔,又意味著什麼呢?
三、溫香軟玉
不覺到了子夜,嚴嵩吹滅燈正要睡去。突然,他覺得手中鼠形一熱,接著鼠形一直眯縫的雙眼透出一線紅光。光線越來越亮,將室內照得如同白晝,同時,一股異香滲出,令人如醉如痴。
嚴嵩大驚,忙喚來道人。道人進屋後聳聳鼻子:
“莫非是溫香軟玉?相傳此玉乃上古珍奇,常以十二生肖的形態出現。白天它吸收天地的熱量,蘊存在體內,所以摸起來甚是溫熱。到子夜,它又通過目竅將熱力發散出來,本身所具的奇香也會隨之沁出。恭喜太師,此玉出世往往昭示天意,能給主人帶來祥瑞。”
道人一席話,說得嚴嵩欣喜若狂,可他仍然不動聲色:
“快看,好像有許多東西正排隊從書架上出來,沿著紅光往這鼠嘴的孔洞裡鑽呢。”
道人點點頭:“那是蠹魚,專啃書本的蛀蟲兒,被紅光和香氣所吸引,進入鼠嘴,又將被鼠體內的熱量所殺死,變成糞球從鼠尾處排出。那時就能判斷出這只鼠形的雌雄。若是雌鼠,恐怕太師還不是它的真正主人;若是雄鼠,且年齡與太師相當,那麼此鼠出現,就預兆著太師將面臨莫大際遇。別的不說,光看這蠹魚列隊,似大臣上堂朝拜一般,恭謹而有序,足見太師威德遍布四海,人人景仰了。”
嚴嵩聽得身酥骨軟,如騰雲駕霧一般,又聽道人驚道:
“看,鼠尾後有糞球滾出。雌鼠糞是兩頭圓而無毛,此糞是兩頭尖而有毛,且毛為白色,說明是隻老年雄鼠。哎呀,這隻老鼠正對應著太師您呀。看來太師往後的富貴榮華已深不可測了。”
說話間,鼠目中射出的紅光漸漸消失。道人從懷裡摸出把小刻刀,要把鼠目雕得更大一些:
“此鼠眯縫著眼,射出的紅光有些凌厲,過於霸道。貧道幫牠開開眼,好讓它鼠目炯炯,貼近太師,多些柔和的王者之氣。”
嚴嵩聽得渾身舒暢,意猶未盡道:“一隻溫香軟玉的鼠形已如此神奇,那隻逃脫的白兔,不知又該有多少莫測的天機。”
道人隨口道:“貧道這兩天就回去布下天羅地網,專為太師逮這隻白兔。哼,難不成它能跑到皇宮裡去?”
話剛出口,突然同時兩人念及一事,竟雙雙怔住。面面相覷了半晌,嚴嵩打了個哈欠,假意困倦欲眠,送走了道人。
四、天權易柄
這一夜,嚴嵩徹底失眠了。
毫無疑問,這只鼠形代表著他,因為他是成化十六年生人,正好屬鼠。而當朝天子嘉靖,是正德二年出生,恰好屬兔。
這些年,嘉靖一直對他言聽計從,偏那次他探親返京後,嘉靖對他不冷不熱起來。現在出了灰鼠騎白兔,還有“灰鼠騎兔,天權易柄”的預言,莫非說他要騎在嘉靖身上,代天而立?
再者,就在前段時間,嘉靖得了無名之疾,躺在龍榻之上,動不動就汗出如漿,像負重奔跑過一般。直到道人打落灰鼠,那隻白兔逃了,嘉靖才大病初癒。難道,這一切都是天意?
他越想越覺一切皆有可能。
最後,他決定將這只鼠形進宮獻給嘉靖。也許冥冥中,嘉靖這隻白兔已對他產生了敵意。
伴君如伴虎,這話不是鬧著玩的。萬一哪天嘉靖翻了臉,他嚴家就會陷入滅頂之災。趁眼下他還能進宮,把這只灰鼠送進宮,看嘉靖這隻白兔還能往哪兒逃。
天還沒亮,嚴嵩洗漱停當。臨進宮前,他猛然念及一事,頓時如坐針氈。他思忖片刻,喚過家將耳語了一番。
嘉靖皇帝一聽有寶進獻,忙宣嚴嵩覲見。君臣禮畢,嚴嵩獻上灰鼠道:
“啟禀萬歲,莫看此物貌不驚人,實是書室之寶。子夜時分,它會雙目生光,將書中蠹魚虫兒引進肚內消滅。”
嘉靖一聽頓覺無趣,面帶不屑之色。嚴嵩早已摸透了嘉靖的脾性,忙又道:
“啟禀萬歲,此物還有一奇,那就是摸上去溫婉如處子之手,而且夜半寢中,能散發出馨香的處子之香,所以此物名曰溫香軟玉。”
明嘉靖年間,內閣首輔嚴嵩痴迷風水命理,深信堪輿方術之說。有一次皇上因為京城下水道不暢,大雨時總引發澇災,準備進行整修,嚴嵩聽後,就急急諫道:
“啟禀吾皇,此事萬萬不可!下水道修好了,排水固然可行了,可是從風水上講,水屬財,洩水等於洩財。如果把京城裡的財都洩走了,皇上您可就沒錢花了。”
他這般愛財,自然積下了金山銀海。倉庫放不下,就挖了個深一丈方五尺的大窖,運了三晝夜銀子才把窖填滿,可沒填進窖的銀子還多得是。
嚴嵩站在窖邊,看著白花花的銀子,突然悲上心來:“自古錢是禍害,攢得越多,以後的禍越大呀!”
由於存了這個心事,一連好幾天他都悶悶不樂的。
這天,嚴嵩一個人著便服到街頭散心。拐過一個巷口,對面來了個道人,手執牙板卦牌一路高喊:
“一字決休咎,千金散福禍。貧道初經寶地,算命測字,六百錢一卦!”
嚴嵩心一動,細打量,見這道人四十來歲,身材瘦長,目朗神清,倒似有幾分仙家風骨。於是他叫住道人,在一旁茶攤上坐下。
道人自稱姓藍,自幼在終南山修道。奉過茶後,嚴嵩寫了個“囚”字,讓道人測算。道人一見,嘖嘖稱奇,對嚴嵩打了個拱手道:
“原來閣下就是嚴太師,失敬失敬。”
見嚴嵩驚詫,道人笑道:“囚字拆開,是國內一人也。大明除了天子,敢稱國內第一人的,只有嚴太師了。不過貧道觀太師眉有滯氣,莫非有難言心事?”
嚴嵩一聽,對道人深為拜服,一邊瞅瞅四周示意道人小聲,一邊便把心事一吐為快。
道人聽罷道:“原來太師是擔心家裡錢財花不完啊。好辦,兒子花不完給孫子,孫子花不完給重孫,子子孫孫螞蟻搬山,總有一天搬它個乾乾淨淨。”
嚴嵩苦笑:“道長此言差矣,花錢也得有個路數。若子孫當了官,那些錢無論花天酒地還是買官行賄,也算用在了正路。要是子孫以後淪落成平頭百姓,家裡有那麼多錢,不是被官家陷害盤剝一空,就是被匪賊盯上明奪暗搶,遲早招災啊!”
道人聞言,沉思片刻:“太師果然見識不凡,深謀遠慮。其實這也好辦,讓子孫世代當官不就行了?”
嚴嵩一哂:“古人云,君子之澤,五代而止。是說有大德行的人也只能福蔭五代後人。老夫久在官場,也算是過來人,想世世代代當官,沒有那麼容易。”
道人卻一點頭:“有!人生於世戴天履地,若能得天理地理照應,人澤定然綿長。如果太師能尋得風水寶地,百年之後葬於其中,定然能保十世子孫,其中必有一人位居公卿,州府郡縣之類小官多如麻豆。”
嚴嵩一翻眼皮:“十世以後呢?”
道人搖頭道:“那就歸於天命,非人力所能知了。”
聽到這,嚴嵩再也忍不住,向道人躬身一禮:“久聞終南道派堪輿之術天下無雙,此事老夫就拜託道長了。若得功成,老夫以一窖白銀相謝!”
二、灰鼠騎兔
轉眼過了月餘,嚴嵩正在家練字,下人來報導人求見。
嚴嵩急令擺酒相迎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,道人說:
“貧道奉太師之令,在太師老家分宜縣踏到塊吉地,那處山水環抱風藏氣聚,風水上佳。若有人葬於此,後世要出宰相。可地形太大,貧道一時踏不准吉眼,便夜間借星斗定位。子夜時分,貧道正用歲盤規測北斗,突然一陣風刮過,只見地中湧出一穴,從中衝出個拳頭大的小人,口中念念有詞,騎匹小狗大的駿馬。貧道用羅盤將小人打落,那馬驚慌而逃,借月光看去竟是隻白兔。”
說著,道人掏出一物遞上:“那小人落地就變成了這樣子。”
嚴嵩接過,見是灰蓬蓬的一團物件,質地似石似玉,摸上去暖暖的,但形狀醜陋,看不出什麼具體名堂。
嚴嵩把物件放在桌上,突然桌下尋食的幾隻貓兒大叫一聲,爭先恐後向它撲去。
嚴嵩恍然大悟:“這是只鼠形!”
道人聞言一拍額:“太師明鑑,您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,那小人衝出地穴時,口中喊的正是‘灰鼠騎兔,天權易柄’,也不知什麼意思。貧道後來一測,此穴正在風水吉眼上。”
說著,道人打開手繪的堪輿地形圖。嚴嵩看罷點頭:
“不錯,此地有金鉤釣月之勢,是上佳吉地。不瞞道長說,這塊地老夫早年堪過,隱約記得過去是家油坊,後來敗落了。若真是風水寶地,怎麼不見那油坊主人發跡呢?”
道人臉色微變:“這正說明此地宜陰宅不宜陽宅啊。”嚴嵩舉杯向道人敬道:“道長高明!”
喝罷酒已是夜半,嚴嵩請道長去客房歇息,自己踱進書房,一邊蘸著糯米汁仔細擦那鼠形,一邊對著堪輿圖想起了心事。
嚴嵩前半生多在官場坐冷板凳,六十多歲時才得皇上賞識。
得勢後,他曾衣錦還鄉,親自祭奠列祖列宗。可祭來祭去,卻始終找不到高祖與曾祖的墳墓。
據鄉佬們說,嚴嵩的高祖與曾祖所葬之地是當地最好的吉地。可是由於嚴家自曾祖時就敗了,無人修葺,墳頭湮沒,所以只知道大概位置。
嚴嵩沒辦法,又不敢亂刨,怕洩了祖墳上的青氣,正懊惱,就听一陣咚咚響,細看是不遠處路邊有個老油坊正在榨油。
嚴嵩不禁來了氣,這不是破壞高祖與曾祖地下的安寧麼?可他在家鄉人面前很重名聲,這次返鄉又是修橋又是鋪路,好不容易得了家鄉人的讚譽,不好動用權力硬來,於是心生一計。
他假裝到油坊歇腳,喝著油坊主獻上的香茶,突然對一塊榨油石起了興趣,要掏錢買下。油坊主見了嚴大人,巴結還來不及呢,要白送給他。
嚴嵩一瞪眼:“你這是要在家鄉人面前陷老夫於不義啊。這樣吧,這十兩銀子是定金,過段時間,老夫派人來取貨。”
油坊主心裡樂開了花,誰能想到一塊破石頭這麼值錢。嚴嵩走後,油坊主怕出意外毀了嚴大人的寶貝青石,油坊也不開了,整天守著青石,一天擦洗三遍。
三月後,嚴嵩派人來了。來人一見青石連叫可惜,丟下二十兩銀子扭頭就走。油坊主莫名其妙,拉住一問。
那人說:“這青石榨了幾百年的油,沁入的油在石中養成了只玉油鼠:如今你三個月不榨油了,石中的那隻玉鼠沒油吃餓死了,這石頭也一文不值了。”
事情傳開,油坊主成了當地人的笑柄,加上開油坊關鍵是季節和人氣,油坊主關了幾個月油坊,把客戶都趕到別的油坊去了,再想招回頭客可是難了。
生意一垮,無奈之下,油坊主只得舉家遷離,另謀出路。
嚴嵩聽說後哈哈大笑,他略施小計,費了點小錢,保全了名聲又驅趕了油坊,這下沒人再擾先祖們的清靜了。
現在,嚴嵩看著桌上的堪輿圖,不禁犯開了嘀咕。道人堪出的後世能出宰相的吉地,正是當年油坊的位置,可這地中湧出的灰鼠騎白兔,又意味著什麼呢?
三、溫香軟玉
不覺到了子夜,嚴嵩吹滅燈正要睡去。突然,他覺得手中鼠形一熱,接著鼠形一直眯縫的雙眼透出一線紅光。光線越來越亮,將室內照得如同白晝,同時,一股異香滲出,令人如醉如痴。
嚴嵩大驚,忙喚來道人。道人進屋後聳聳鼻子:
“莫非是溫香軟玉?相傳此玉乃上古珍奇,常以十二生肖的形態出現。白天它吸收天地的熱量,蘊存在體內,所以摸起來甚是溫熱。到子夜,它又通過目竅將熱力發散出來,本身所具的奇香也會隨之沁出。恭喜太師,此玉出世往往昭示天意,能給主人帶來祥瑞。”
道人一席話,說得嚴嵩欣喜若狂,可他仍然不動聲色:
“快看,好像有許多東西正排隊從書架上出來,沿著紅光往這鼠嘴的孔洞裡鑽呢。”
道人點點頭:“那是蠹魚,專啃書本的蛀蟲兒,被紅光和香氣所吸引,進入鼠嘴,又將被鼠體內的熱量所殺死,變成糞球從鼠尾處排出。那時就能判斷出這只鼠形的雌雄。若是雌鼠,恐怕太師還不是它的真正主人;若是雄鼠,且年齡與太師相當,那麼此鼠出現,就預兆著太師將面臨莫大際遇。別的不說,光看這蠹魚列隊,似大臣上堂朝拜一般,恭謹而有序,足見太師威德遍布四海,人人景仰了。”
嚴嵩聽得身酥骨軟,如騰雲駕霧一般,又聽道人驚道:
“看,鼠尾後有糞球滾出。雌鼠糞是兩頭圓而無毛,此糞是兩頭尖而有毛,且毛為白色,說明是隻老年雄鼠。哎呀,這隻老鼠正對應著太師您呀。看來太師往後的富貴榮華已深不可測了。”
說話間,鼠目中射出的紅光漸漸消失。道人從懷裡摸出把小刻刀,要把鼠目雕得更大一些:
“此鼠眯縫著眼,射出的紅光有些凌厲,過於霸道。貧道幫牠開開眼,好讓它鼠目炯炯,貼近太師,多些柔和的王者之氣。”
嚴嵩聽得渾身舒暢,意猶未盡道:“一隻溫香軟玉的鼠形已如此神奇,那隻逃脫的白兔,不知又該有多少莫測的天機。”
道人隨口道:“貧道這兩天就回去布下天羅地網,專為太師逮這隻白兔。哼,難不成它能跑到皇宮裡去?”
話剛出口,突然同時兩人念及一事,竟雙雙怔住。面面相覷了半晌,嚴嵩打了個哈欠,假意困倦欲眠,送走了道人。
四、天權易柄
這一夜,嚴嵩徹底失眠了。
毫無疑問,這只鼠形代表著他,因為他是成化十六年生人,正好屬鼠。而當朝天子嘉靖,是正德二年出生,恰好屬兔。
這些年,嘉靖一直對他言聽計從,偏那次他探親返京後,嘉靖對他不冷不熱起來。現在出了灰鼠騎白兔,還有“灰鼠騎兔,天權易柄”的預言,莫非說他要騎在嘉靖身上,代天而立?
再者,就在前段時間,嘉靖得了無名之疾,躺在龍榻之上,動不動就汗出如漿,像負重奔跑過一般。直到道人打落灰鼠,那隻白兔逃了,嘉靖才大病初癒。難道,這一切都是天意?
他越想越覺一切皆有可能。
最後,他決定將這只鼠形進宮獻給嘉靖。也許冥冥中,嘉靖這隻白兔已對他產生了敵意。
伴君如伴虎,這話不是鬧著玩的。萬一哪天嘉靖翻了臉,他嚴家就會陷入滅頂之災。趁眼下他還能進宮,把這只灰鼠送進宮,看嘉靖這隻白兔還能往哪兒逃。
天還沒亮,嚴嵩洗漱停當。臨進宮前,他猛然念及一事,頓時如坐針氈。他思忖片刻,喚過家將耳語了一番。
嘉靖皇帝一聽有寶進獻,忙宣嚴嵩覲見。君臣禮畢,嚴嵩獻上灰鼠道:
“啟禀萬歲,莫看此物貌不驚人,實是書室之寶。子夜時分,它會雙目生光,將書中蠹魚虫兒引進肚內消滅。”
嘉靖一聽頓覺無趣,面帶不屑之色。嚴嵩早已摸透了嘉靖的脾性,忙又道:
“啟禀萬歲,此物還有一奇,那就是摸上去溫婉如處子之手,而且夜半寢中,能散發出馨香的處子之香,所以此物名曰溫香軟玉。”